沈凌 (中國華東理工大學商學院副教授) 

  螞蟻集團作為史上最大的IPO被監管當局叫停,恐怕是今年除了疫情之外,給筆者最大的驚嚇。本來好好的中了一個籤,以為馬雲吃肉,我可以喝一滴湯,結果沒成想煮熟的鴨子也會飛。但這樣一來,反倒勾起了筆者的興趣,看看馬雲為啥就被截胡了呢? 

  原來關鍵的矛盾在於:馬雲以為螞蟻集團是一家服務型公司,它的核心競爭力並不是直接放貸給借款人,而是向相關的金融機構提供一個有關於借款人的信息的服務提供商;而監管當局認為這是一個幌子,實質上螞蟻是金融機構,它用幾百倍的槓杆幹了傳統金融機構不敢幹的事情,危險極大,不管不行。 

  其實這個矛盾來自於技術發展導致的分工。就像農業社會中的農民專職於種地賣糧,習慣了拉牛耕地,一天一畝,所以他家裡頂多擁有十畝地,再多了自己也幹不完。這時候某個拖拉機公司上門推銷,信誓旦旦說如果你用我的拖拉機耕地,一天保證一百畝也沒問題。那麼農民大哥和拖拉機公司如何合作呢?一個可能的方案是農民花錢買下拖拉機,當然這就會閒置很大的生產力,因為農民只有十畝地;另外一個方案是農民把耕地承包給拖拉機公司,讓其專門負責耕地,自己只需支付一定的服務費。只要這個服務費低於牛耕地的成本,就是一個合算的買賣。所以,拖拉機公司實際上成為了一個專業化的農業服務公司,它在耕地這個環節特別有效率,替代了原來農民的部分工作,通過這個深化分工的交易,提高了整個社會的農業產量,是有利於全社會的,值得鼓勵。 

  那麼這種分工的深化是不是完全沒有風險呢?當然不是。一旦農民把耕地的環節都承包給了同一家拖拉機服務公司,它會不會因為壟斷而突然“卡脖子”、“敲竹槓”呢?拖拉機的技術不是普通農民大哥能夠理解的,拖拉機公司會不會利用自己的技術優勢偷工減料,從而影響農作物產出或者質量呢?因此,監管當局應該在這個新技術的交易中扮演重要的角色,發揮一定的功能。但這種角色和功能,不能停留在原來牛耕地的技術水平上,不能簡單地把拖拉機公司等同於農民,要求他必須擁有一定面積的自有土地。 

  公司定位亟待理清 

  既然拖拉機公司認為自己是提供耕地服務的服務商,那麼監管當局就應該與時俱進。首先,監管它耕地服務的質量是不是符合自己宣傳的廣告內容?拖拉機公司固然不需要公開所有的發動機技術細節,但是它應該提供重要的技術指標,比如功率數值等,幫助農民作為非專家購買者搞清楚自己購買的服務究竟值不值。而監管當局作為全體農民的代表可以和拖拉機公司就這些監管指標做動態的追蹤,不斷地調整和適應。其次,為了防止可能出現的技術壟斷,監管當局不但不應該控制同類的耕地服務公司數量,還應該盡可能多地引入其他服務商,從而增加市場競爭,促進服務質量的提高。 

  當然,上面的論述都是基於這樣一個假設:拖拉機公司的確不是農場主,不會自己去生產農作物。現在的螞蟻集團,在提供微小貸的時候,常常給借款人一個錯誤的印象:螞蟻本身就是貸款人。這或許是導致監管當局把螞蟻定位為金融公司的一個原因。在新技術剛剛發明的時候,或許雙方都還在對盈利模式做各種探討,沒有完全的定型。因此,對螞蟻集團來講,如果認為自己被錯位定位了,那麼接下來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盡可能快地褪下層層面紗,把自己更加真實的一面展示於世人。 

  螞蟻到底是姓金,還是姓服,是一個亟待明確的重要話題。

來源:香港《大公報》